第 100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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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00 章
趁著梳洗, 婉兒仔細向任煙煙稟告今早的情形。
“姑娘，今兒不等掃灑的人來，老王爺就讓福叔帶著人守住了院子。”
“看樣子, 似是早就知道了大人昨晚在這裏。”
“我先瞧著福叔那陣勢嚇了一跳，不想福叔還挺客氣, 只跟我們說等有了動靜再伺候, 不要把你們吵醒。”
“大人醒來後，知道福叔在外面就先去見了福叔, 後來洗漱好，就跟著過去了老王爺的院子。”
想是上官越不想場面鬧得太難看，主動將崔硯池來這兒的消息告知的老王爺。任煙煙忐忑聽著婉兒的話，竭力從她的描述裏猜出老王爺的想法。
上官越這樣告知崔硯池深夜來此是對的, 但老王爺這樣派福叔過來，究竟是什麽意思？
是覺得這事兒傳出去丟臉，不想鬧大，還是出於惜才之心，不忍讓崔硯池在人前鬧出難堪？
任煙煙心緒煩亂，實覺一分一秒都難挨。
“他去了多久了？”
她不安地向婉兒詢問, 婉兒歪頭一想，如實回說：“快一個時辰了。”
若是老王爺願意放她和崔硯池離開，絕不至於將崔硯池留下這麽久，任煙煙直覺兇多吉少，更是慌亂。
“快給我梳妝，我這要去見外公！”
任煙煙恨不能瞬間飛到崔硯池跟前，與他一起面對老王爺的非難。她心煩意亂地一邊催促阿碧, 一邊自顧自拿起梳妝臺上擺著的金釵。纖手忍不住地顫抖，她擡頭望一眼鏡中擔憂無措的自己, 深吸口氣，倍覺無力。
“姑娘，你別急。大人走前還特地同我們說了你還在睡，要我們不要吵醒你。”
任煙煙醒後一直心神不定，阿碧知她憂心，連忙寬慰她道：“你瞧我們大人什麽時候亂過陣腳？你就只管把心放回肚子裏，等他的好消息便完了。”
阿碧語氣溫軟，煞是體貼，婉兒站在她身旁捧上絞好的帕子，也跟著道：“是呀，姑娘，你不要太擔心了。就瞧今早的行事，老王爺他老人家還是顧念你們的。”
“再說了，老王爺那邊有什麽事兒自會通傳，你貿貿然過去，反倒顯得小題大做。”
“大人胸有成竹，你就相信他，且安心在這兒等著吧。”
阿碧和婉兒你一言我一語，雖然十分熨貼，卻也難打消任煙煙的不安。
任煙煙坐在梳妝臺前，拿起玉梳攏過縷頭發慢慢梳理，想要轉移一下自己的心思，無奈一顆心七上八下，怎麽都安定不下來。
崔硯池的心性自是輪不到她來擔心，不過她想這局面不該由他一個人來面對——這是他們兩個人的事，她不想躲在他身後。
時辰不早，任煙煙還沒用飯，婉兒端來些茶點，阿碧站在任煙煙身後綰發，留意到端來的點心只咬了一兩口，便故意岔開話題與任煙煙玩笑道：“說起來姑娘真偏心，昨夜只叫婉兒不叫我。”
任煙煙正自沈思，不防被阿碧一語打斷，她曉得阿碧是一番好心，想為自己疏解心緒，是以即便心思不在這兒，也還是扯出來一個勉強的笑容應對她的好意。
及至過午，老王爺那邊依舊沒有一點兒動靜。
任煙煙心煩意亂地在房裏走來走去，不時便望眼門外，阿碧和婉兒勸任煙煙勸不住，只能由得她去。不知過去多久，終於有個小丫鬟進到房中稟告說：“姑娘，老王爺請你過去一趟。”
饒是知道老王爺遲早會叫自己過去，任煙煙此時仍是忍不住心臟咯噔一跳。
任煙煙有些慌張地看向阿碧婉兒，阿碧一笑，上前握住任煙煙的手。
“姑娘，沒事的，定是好消息。”
此時任何一點支持對任煙煙都十分寶貴，任煙煙稍稍心定，終是勉強維持著鎮定跟小丫鬟出了院子。
去往安平王院子的路上，任煙煙的心動蕩不安。她又不是傻子，怎麽想不到她這回在外公眼裏實在是不懂事、不像話、不成體統、不顧全大局？
只是即使對安平王又敬又懼，又親又怕，總有些事情她害怕也想去做。
任煙煙不知等會兒等待著她的是什麽，越走越是發慌，而等她抱著如赴刑場的心情走到安平王布置古樸、修整講究的院子時，已是手腳發軟，頭皮發麻。
安平王和崔硯池在書齋說話，任煙煙沿著長廊往書齋走，不由自主越走越慢。福叔守在書齋門口，望見她一路磨蹭，即慈和笑著向她點了點頭招呼。
“郡主，快進去吧。”
福叔語氣和緩，任煙煙望向他乖覺一點頭，想問問裏面情形如何，又不敢胡亂出聲。
任煙煙的惶恐直接寫在臉上，福叔藹然一笑，輕聲鼓勵道：“沒事的，快去。”
福叔說沒事，或許便真的沒事。任煙煙在門口遲疑片刻，到底是硬著頭皮一步邁進了書齋。
書齋裏安靜無聲，安平王同崔硯池在偏廳談話，任煙煙小心翼翼地走到偏廳，一眼便望見了崔硯池挺直沈默的背。
隔著沒有閉上的門，安平王花白的發，沈著的臉，威嚴十足。
房裏氣氛冰凍，她直覺兩人談得並不愉快。
“問外公安。”
任煙煙向安平王屈身一禮，手心不知何時出了層冷汗。安平王臉色嚴肅地瞧她一眼，從鼻子裏哼出口氣算是回應。情況果然不妙，她老實站起身，眸光不自覺落在崔硯池身上。
他知道她來了，卻仍是一動不動地跪坐在原地，沒有回頭望向她。
“坐。”
安平王簡短一字示意任煙煙在崔硯池旁邊坐下。
或許是因為生氣了，安平王今日的氣場簡直壓得人擡不起頭。任煙煙謹慎輕悄地在書案前跪下，屏著呼吸大氣不敢出。
崔硯池雙手撐在膝上，由始至終略低著頭，任煙煙惶然向崔硯池偷覷一眼，不及去猜發生了什麽，便聽得安平王以不容置疑的語氣向她宣判道：
“任煙煙，聽好了，就是天塌下來，我都不同意你和他去永州。”
任煙煙料到安平王不會輕易答應他們的請求，卻也想不到他在同崔硯池談了這麽久之後，還會拒絕得這般斷然。
安平王居高臨下嚴地盯著她和崔硯池，她怯怯望一眼安平王，想要為自己分辯卻說不出話。
“外公……”
房中安靜，竹卷簾被風吹動的搖擺聲清晰可聞，任煙煙心涼半截，一開口便被老王爺毫不留情地打斷。
“我說了不會同意，你還要說什麽？！”
聲如炸雷，任煙煙心嚇得一抖，無論如何無法頂撞。
怒氣與對抗在房裏無聲地蔓延開來，老王爺泰山壓頂的怒氣迫得人喘不過氣，任煙煙安安分分跪坐在幾前，低頭抓著膝頭的衣裳，只覺一顆心被反覆得揉搓來揉搓去。
良久，崔硯池打破了這份緊仄迫人的靜默。
“老王爺，我剛才也說過了，我一定要帶她走。”
崔硯池語氣恭敬，但冷靜的聲音裏有一份緊繃的不悅，他說得毫不委婉，任煙煙心驚一跳，直覺大事不妙。
果不其然，老王爺積郁的怒火被崔硯池一下點燃了。
“那你還來同我t商量什麽？！”
老王爺尖銳反問，眼神如利箭般射向崔硯池。
在安平王眼裏，崔硯池一直是個穩重理智的孩子，事發自今，他對崔硯池的舉動都十分滿意，因為在他看來，崔硯池的確是做了最周全，最明智的決定。
他欣賞崔硯池的才華和心性，所以就算崔硯池被魏正群借機報覆，惹怒齊帝了，他也沒有想過放棄他——哪怕他不來求，他也不會讓他與任煙煙和離。
安平王對崔硯池的期待遠不止是任煙煙的如意郎君，崔硯池是個可造之材，他期望他能成長為國之棟梁，在他百年後能像他一般為大齊效力，撐起大齊的朝局。
甚至在他看來，崔硯池未嘗不可在這年輕時候識得些落魄滋味。
而今朝局混亂，離京不一定是件壞事，老王爺一直不動如山，沒有向外透露出半點心思，便是因為他早盤算好了先將崔硯池放出去一兩年，等日後穩定了再將他調回來。
至於任煙煙，則是根本沒什麽可說的。
一兩年的分離不值一提，她根本沒有必要跟著長途跋涉，受那艱苦。
老王爺謀定了一切，就是今早聽得上官越說崔硯池忽然跑了來見任煙煙，也不過是付之一笑。
他對崔硯池抱有著極大的寬容，即或是崔硯池向他提出帶任煙煙走的請求時，也沒有動氣。
少年人間情感熾烈，一時間被愛情沖昏頭腦，做出些沖動之舉，算不得什麽錯。
只是他低估了崔硯池倔強的程度。
他原以為像崔硯池這樣剔透聰穎的人。只要與他剖析明了利弊，他就會放棄這個幼稚的念頭，卻不想他無論怎麽對崔硯池曉之以情、動之以理，崔硯池都鐵了心的只說要帶任煙煙離開。
兩人在任煙煙來前已經拉鋸了許久，老王爺對崔硯池執拗的態度既不滿又失望，此時經他那句話的撩撥，終是徹底被他惹怒。
“哼，你都下定了決心不管不顧，幹嘛還要來找我？幹嘛還要說什麽請求？”
“不如就像昨晚不告而來一樣，瞞著我們這些親人，出奔般帶她走了完事！”
老王爺說得不無譏諷，崔硯池眸中暗光一閃而過，擡起頭徑直迎上老王爺的目光。
“如若您始終不同意，我會那樣做的。”
饒是任煙煙，也沒有想過崔硯池會與安平王如此針鋒相對。房裏有一瞬無聲到詭異，她錯愕望向崔硯池，怎麽也想不到他敢在安平王面前說這種話，安平王亦是楞了一瞬，方反應過來崔硯池說了什麽。
“好大膽！你在說什麽！你在賭什麽氣！”
老王爺勃然大怒，一掌下去拍得案幾上的筆墨紙硯淩空一抖，叮鈴當啷響成一片。
“這是你的態度嗎？！崔硯池！”
“你以為這樣是為了她好嗎？你不會以為自己很偉大吧？崔硯池，你以前有這樣糊塗嗎！”
老王爺氣到幾乎口不擇言，他嚴厲地指著崔硯池質問，崔硯池冷著臉不說話，他便唰地一下將眸光轉向任煙煙，轉而向她發難。
“煙煙，你聽到他那目無尊長的混帳話了嗎？”
“就這樣的無賴，你也要跟他走嗎？！”
老王爺氣勢洶洶，雙目幾乎要噴出怒火。任煙煙心跳得砰砰響亮，她慌亂看著老王爺，腦子一片空白。
她不知道該不該說實話，安平王年過七旬，許久沒像這樣生過氣，她怕說實話將他氣出個好歹，可也怕此時不說，以後再也沒有說的機會。
“外公……”
終了，她支吾一聲，愧疚地低下頭。
她沒有直白說出口，但是她想，安平王應該明白了她的選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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趁著梳洗, 婉兒仔細向任煙煙稟告今早的情形。
“姑娘，今兒不等掃灑的人來，老王爺就讓福叔帶著人守住了院子。”
“看樣子, 似是早就知道了大人昨晚在這裏。”
“我先瞧著福叔那陣勢嚇了一跳，不想福叔還挺客氣, 只跟我們說等有了動靜再伺候, 不要把你們吵醒。”
“大人醒來後，知道福叔在外面就先去見了福叔, 後來洗漱好，就跟著過去了老王爺的院子。”
想是上官越不想場面鬧得太難看，主動將崔硯池來這兒的消息告知的老王爺。任煙煙忐忑聽著婉兒的話，竭力從她的描述裏猜出老王爺的想法。
上官越這樣告知崔硯池深夜來此是對的, 但老王爺這樣派福叔過來，究竟是什麽意思？
是覺得這事兒傳出去丟臉，不想鬧大，還是出於惜才之心，不忍讓崔硯池在人前鬧出難堪？
任煙煙心緒煩亂，實覺一分一秒都難挨。
“他去了多久了？”
她不安地向婉兒詢問, 婉兒歪頭一想，如實回說：“快一個時辰了。”
若是老王爺願意放她和崔硯池離開，絕不至於將崔硯池留下這麽久，任煙煙直覺兇多吉少，更是慌亂。
“快給我梳妝，我這要去見外公！”
任煙煙恨不能瞬間飛到崔硯池跟前，與他一起面對老王爺的非難。她心煩意亂地一邊催促阿碧, 一邊自顧自拿起梳妝臺上擺著的金釵。纖手忍不住地顫抖，她擡頭望一眼鏡中擔憂無措的自己, 深吸口氣，倍覺無力。
“姑娘，你別急。大人走前還特地同我們說了你還在睡，要我們不要吵醒你。”
任煙煙醒後一直心神不定，阿碧知她憂心，連忙寬慰她道：“你瞧我們大人什麽時候亂過陣腳？你就只管把心放回肚子裏，等他的好消息便完了。”
阿碧語氣溫軟，煞是體貼，婉兒站在她身旁捧上絞好的帕子，也跟著道：“是呀，姑娘，你不要太擔心了。就瞧今早的行事，老王爺他老人家還是顧念你們的。”
“再說了，老王爺那邊有什麽事兒自會通傳，你貿貿然過去，反倒顯得小題大做。”
“大人胸有成竹，你就相信他，且安心在這兒等著吧。”
阿碧和婉兒你一言我一語，雖然十分熨貼，卻也難打消任煙煙的不安。
任煙煙坐在梳妝臺前，拿起玉梳攏過縷頭發慢慢梳理，想要轉移一下自己的心思，無奈一顆心七上八下，怎麽都安定不下來。
崔硯池的心性自是輪不到她來擔心，不過她想這局面不該由他一個人來面對——這是他們兩個人的事，她不想躲在他身後。
時辰不早，任煙煙還沒用飯，婉兒端來些茶點，阿碧站在任煙煙身後綰發，留意到端來的點心只咬了一兩口，便故意岔開話題與任煙煙玩笑道：“說起來姑娘真偏心，昨夜只叫婉兒不叫我。”
任煙煙正自沈思，不防被阿碧一語打斷，她曉得阿碧是一番好心，想為自己疏解心緒，是以即便心思不在這兒，也還是扯出來一個勉強的笑容應對她的好意。
及至過午，老王爺那邊依舊沒有一點兒動靜。
任煙煙心煩意亂地在房裏走來走去，不時便望眼門外，阿碧和婉兒勸任煙煙勸不住，只能由得她去。不知過去多久，終於有個小丫鬟進到房中稟告說：“姑娘，老王爺請你過去一趟。”
饒是知道老王爺遲早會叫自己過去，任煙煙此時仍是忍不住心臟咯噔一跳。
任煙煙有些慌張地看向阿碧婉兒，阿碧一笑，上前握住任煙煙的手。
“姑娘，沒事的，定是好消息。”
此時任何一點支持對任煙煙都十分寶貴，任煙煙稍稍心定，終是勉強維持著鎮定跟小丫鬟出了院子。
去往安平王院子的路上，任煙煙的心動蕩不安。她又不是傻子，怎麽想不到她這回在外公眼裏實在是不懂事、不像話、不成體統、不顧全大局？
只是即使對安平王又敬又懼，又親又怕，總有些事情她害怕也想去做。
任煙煙不知等會兒等待著她的是什麽，越走越是發慌，而等她抱著如赴刑場的心情走到安平王布置古樸、修整講究的院子時，已是手腳發軟，頭皮發麻。
安平王和崔硯池在書齋說話，任煙煙沿著長廊往書齋走，不由自主越走越慢。福叔守在書齋門口，望見她一路磨蹭，即慈和笑著向她點了點頭招呼。
“郡主，快進去吧。”
福叔語氣和緩，任煙煙望向他乖覺一點頭，想問問裏面情形如何，又不敢胡亂出聲。
任煙煙的惶恐直接寫在臉上，福叔藹然一笑，輕聲鼓勵道：“沒事的，快去。”
福叔說沒事，或許便真的沒事。任煙煙在門口遲疑片刻，到底是硬著頭皮一步邁進了書齋。
書齋裏安靜無聲，安平王同崔硯池在偏廳談話，任煙煙小心翼翼地走到偏廳，一眼便望見了崔硯池挺直沈默的背。
隔著沒有閉上的門，安平王花白的發，沈著的臉，威嚴十足。
房裏氣氛冰凍，她直覺兩人談得並不愉快。
“問外公安。”
任煙煙向安平王屈身一禮，手心不知何時出了層冷汗。安平王臉色嚴肅地瞧她一眼，從鼻子裏哼出口氣算是回應。情況果然不妙，她老實站起身，眸光不自覺落在崔硯池身上。
他知道她來了，卻仍是一動不動地跪坐在原地，沒有回頭望向她。
“坐。”
安平王簡短一字示意任煙煙在崔硯池旁邊坐下。
或許是因為生氣了，安平王今日的氣場簡直壓得人擡不起頭。任煙煙謹慎輕悄地在書案前跪下，屏著呼吸大氣不敢出。
崔硯池雙手撐在膝上，由始至終略低著頭，任煙煙惶然向崔硯池偷覷一眼，不及去猜發生了什麽，便聽得安平王以不容置疑的語氣向她宣判道：
“任煙煙，聽好了，就是天塌下來，我都不同意你和他去永州。”
任煙煙料到安平王不會輕易答應他們的請求，卻也想不到他在同崔硯池談了這麽久之後，還會拒絕得這般斷然。
安平王居高臨下嚴地盯著她和崔硯池，她怯怯望一眼安平王，想要為自己分辯卻說不出話。
“外公……”
房中安靜，竹卷簾被風吹動的搖擺聲清晰可聞，任煙煙心涼半截，一開口便被老王爺毫不留情地打斷。
“我說了不會同意，你還要說什麽？！”
聲如炸雷，任煙煙心嚇得一抖，無論如何無法頂撞。
怒氣與對抗在房裏無聲地蔓延開來，老王爺泰山壓頂的怒氣迫得人喘不過氣，任煙煙安安分分跪坐在幾前，低頭抓著膝頭的衣裳，只覺一顆心被反覆得揉搓來揉搓去。
良久，崔硯池打破了這份緊仄迫人的靜默。
“老王爺，我剛才也說過了，我一定要帶她走。”
崔硯池語氣恭敬，但冷靜的聲音裏有一份緊繃的不悅，他說得毫不委婉，任煙煙心驚一跳，直覺大事不妙。
果不其然，老王爺積郁的怒火被崔硯池一下點燃了。
“那你還來同我t商量什麽？！”
老王爺尖銳反問，眼神如利箭般射向崔硯池。
在安平王眼裏，崔硯池一直是個穩重理智的孩子，事發自今，他對崔硯池的舉動都十分滿意，因為在他看來，崔硯池的確是做了最周全，最明智的決定。
他欣賞崔硯池的才華和心性，所以就算崔硯池被魏正群借機報覆，惹怒齊帝了，他也沒有想過放棄他——哪怕他不來求，他也不會讓他與任煙煙和離。
安平王對崔硯池的期待遠不止是任煙煙的如意郎君，崔硯池是個可造之材，他期望他能成長為國之棟梁，在他百年後能像他一般為大齊效力，撐起大齊的朝局。
甚至在他看來，崔硯池未嘗不可在這年輕時候識得些落魄滋味。
而今朝局混亂，離京不一定是件壞事，老王爺一直不動如山，沒有向外透露出半點心思，便是因為他早盤算好了先將崔硯池放出去一兩年，等日後穩定了再將他調回來。
至於任煙煙，則是根本沒什麽可說的。
一兩年的分離不值一提，她根本沒有必要跟著長途跋涉，受那艱苦。
老王爺謀定了一切，就是今早聽得上官越說崔硯池忽然跑了來見任煙煙，也不過是付之一笑。
他對崔硯池抱有著極大的寬容，即或是崔硯池向他提出帶任煙煙走的請求時，也沒有動氣。
少年人間情感熾烈，一時間被愛情沖昏頭腦，做出些沖動之舉，算不得什麽錯。
只是他低估了崔硯池倔強的程度。
他原以為像崔硯池這樣剔透聰穎的人。只要與他剖析明了利弊，他就會放棄這個幼稚的念頭，卻不想他無論怎麽對崔硯池曉之以情、動之以理，崔硯池都鐵了心的只說要帶任煙煙離開。
兩人在任煙煙來前已經拉鋸了許久，老王爺對崔硯池執拗的態度既不滿又失望，此時經他那句話的撩撥，終是徹底被他惹怒。
“哼，你都下定了決心不管不顧，幹嘛還要來找我？幹嘛還要說什麽請求？”
“不如就像昨晚不告而來一樣，瞞著我們這些親人，出奔般帶她走了完事！”
老王爺說得不無譏諷，崔硯池眸中暗光一閃而過，擡起頭徑直迎上老王爺的目光。
“如若您始終不同意，我會那樣做的。”
饒是任煙煙，也沒有想過崔硯池會與安平王如此針鋒相對。房裏有一瞬無聲到詭異，她錯愕望向崔硯池，怎麽也想不到他敢在安平王面前說這種話，安平王亦是楞了一瞬，方反應過來崔硯池說了什麽。
“好大膽！你在說什麽！你在賭什麽氣！”
老王爺勃然大怒，一掌下去拍得案幾上的筆墨紙硯淩空一抖，叮鈴當啷響成一片。
“這是你的態度嗎？！崔硯池！”
“你以為這樣是為了她好嗎？你不會以為自己很偉大吧？崔硯池，你以前有這樣糊塗嗎！”
老王爺氣到幾乎口不擇言，他嚴厲地指著崔硯池質問，崔硯池冷著臉不說話，他便唰地一下將眸光轉向任煙煙，轉而向她發難。
“煙煙，你聽到他那目無尊長的混帳話了嗎？”
“就這樣的無賴，你也要跟他走嗎？！”
老王爺氣勢洶洶，雙目幾乎要噴出怒火。任煙煙心跳得砰砰響亮，她慌亂看著老王爺，腦子一片空白。
她不知道該不該說實話，安平王年過七旬，許久沒像這樣生過氣，她怕說實話將他氣出個好歹，可也怕此時不說，以後再也沒有說的機會。
“外公……”
終了，她支吾一聲，愧疚地低下頭。
她沒有直白說出口，但是她想，安平王應該明白了她的選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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